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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活动:林秦大逃猜】征文:四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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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春




 


 

林涛仍旧在夕阳西下时分的阁楼顶见到他。


彼时秦先生半伏在灰扑扑的墙垣上。西装于他脊背上紧绷,深深印出凹陷的脊梁。有白鸽自老旧的屋顶上乘风而起。林涛在夕阳余晖中恍惚看到秦明在低头翻阅一份报纸。


这样的上海仍旧人声鼎沸。弄堂里房东太太在教训抽打陀螺的孩子,鞭子扬起时的风声与越过秦先生头顶的白鸽在暮色交织下交融。


林涛忆起几日来他与秦先生无声无息的交集。筒子楼旧木梯上二人沉默地擦肩,夜间未眠时听见的自楼上传递而下的轻缓的脚步声——偶有激烈的片刻。林涛站在空荡荡的屋内,天花板在这激烈的脚步震荡下扑簌簌往下落着细尘。在这遮天蔽日的尘土中林涛大约可以想见楼上是怎样一位焦急的秦先生。


这与往时擦肩的那位秦先生截然不同,像是月下平静的湖迎来了风。


房东太太上楼顶来唤秦先生吃饭。秦先生原先和林涛一样,在筒子楼里与一楼的邻居赵师傅家搭伙,每月按时交一点伙食费。房东太太看他皮相好,人斯文,对他格外地上心,所以赵师傅家的饭锅里总会多一份给秦先生的红烧肉——秦先生也不拒这好意,他将汤汁倒入白饭,肥瘦相间的好肉全给了赵家那个半大的孩子。房东太太劝阻他,说秦先生每日在政府坐班,光吃白饭青菜那是不行的呀。秦先生不言语,他对白饭青菜很知足,不需要多余的陪衬。房东太太看他不吃这一套,往后便再也没有自己掏腰包朝锅里加肉了。


今夜的晚饭仍旧是老三样,额外多了样干瘪的腊肉——切得很细,一片片码在白瓷盘里。赵师傅待秦先生坐下后便把肉推到他跟前去:“秦先生,我原本是来上海寻口吃的,可现在不太平,日子不大好过。我今天收到老家省城打来的电报,说我老妈病得厉害,大概是没几天盼头了。所以我同李太太退了租,明日就带家眷回湖北去。”赵师傅说得很缓慢,是在认真地与秦先生告别:“这点腊肉是码头老刘送我的。之前您总把肉给我家老大,我们也没什么回报的。最后一餐,您多吃点。”


秦先生不善言辞。他手里捧的白瓷碗,捏的木筷子,都是赵师傅家的。他在这张圆桌旁同这家人吃了小一年的家常饭,万没想到明日过后便可能此生都再不得相见。他珍而重之夹起一片薄薄的肉,筷子在他指间细微地震颤,这让他内心坦然。


“我大约也住不了几日了。”


“秦先生你要去哪儿?”


“工作调动,我可能要到重庆去。”


“哦,这样。”


赵师傅点头,他单晓得秦先生是名知识分子,听说在政府机关坐班,其它就不甚了解。他也不明白这工作调动会给秦先生的日子带来什么变化——大约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坐班。


这一家子和一个人分食这餐饭。楼梯间房东太太上上下下,高跟鞋踩着木板响得热烈,许是在欢送租客的离开。秦明扒着没有味道的白饭。炖的白豆腐里撒了点豆豉,混上腊肉就是格外的咸。他对着这样重口味的食物有些吃不下去,只觉心头顶得慌。


李太太从楼上下来,手里拎着两张报纸:“秦先生,这是你的吧?我见在你书房桌上放着报纸,这被风吹来了走廊里,东西要小心放好的呀。”秦先生接过来道谢。李太太笑盈盈又回屋去了。她今日穿了袭大红色的旗袍。丈夫亡故多年,她夜夜到夜总会去露面。有几回秦先生见她带男人回来,都是些肠肥脑满的观光客——来参观参观李太太的这栋阁楼,顺带再饱览一番李太太的风姿。


这些与秦先生无关。他为人冷淡,似乎这世道一切都与他无关。


“秦先生,我俩今天都是互相告别,不如我去开我那瓶米酒,咱俩喝一杯?”


秦先生不会喝酒,但他转而想到今日这餐告别饭也算是郑重,于是应了。赵师傅进屋拆开他那瓶米酒,也不晓得有多烈,总之秦先生半杯下肚就热气蹿上了脑。赵师傅饮着酒碎碎说话,他的妻子和孩子也不插话,沉默不语在旁吃着。


“我们今天还算是好好告个别。也不晓得二楼那位小年轻去哪儿了。他走的时候才是四月份,转眼都要到春节了。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李太太说他交了许久的房租,因此屋子还给他留着。”


秦先生此时让烈酒灼了胃,便是再也食不下饭。他放下筷子,高举酒杯,开口说话间那里面余得的半杯液体尽数倾洒在了地板上:“回不来了。”


夜深人静时,李太太又带回来了一位新的顾客。秦先生还没有睡下,他蹲在门边整理杂物架子——他许久没有归置这些杂物,现下乱得一塌糊涂。他被烈酒烧了心,半晌未得安宁,索性开始收拾屋子。把屋内完整地打扫一番后,又开始整理杂物架上的那些零散物件。


高跟鞋的声音由下而上,间或夹杂了男人的窃窃私语。秦先生见李太太挽着男人的胳膊上来。今夜的男人外形上与先前那些大不相同——金丝眼镜,白色西装,身量也是狭长的。秦先生扫过这一眼,见男人面容温和、举止文雅,心念李太太许是迎来了盼头。李太太与男人掠过三楼,又往四楼上去了。


秦先生在拍打一本笔记本上的灰尘。他认为这离别是五月的枯木逢春,不算坏事。


林涛今夜听到了秦先生纷乱的脚步声,隔着天花板不断地响起。他在傍晚时围观了秦先生与一楼邻居的告别,时至深夜仍然了无睡意。这栋筒子楼狭窄杂乱,每层都仅剩下一户租客。林涛时时在日头低垂时与邻居们在楼梯间擦身而过,虽从未打过招呼,可是却心中分明。他想不明白为何这一日里一楼及三楼的邻居都忽然要离开。


楼上传来关门声。林涛注视天花板,耳畔似乎听到旧床板因秦先生坐下而发出的嘎吱声——嘎吱是秦先生躺下了、嘎吱是秦先生拉起被子翻了个身、嘎吱是秦先生微微撑起上半身,伸手去够电灯的拉绳。


啪一下,电灯熄灭,万物归于死寂。


“他未同我道别。”秦先生洒了杯中酒低声说:“他再也回不来了,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赵师傅,谢谢你记得同我告别。这样很好。”


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日。秦明中午下班时一如往常从路边的报童处购来一份报纸。他打开社会新闻浏览一番。秦明本以为今日如往日,并没有任何无常,直到他在右下角最不显眼的角落里见到了一则讣告。


筒子楼中二楼的租客林涛在一九三七年四月的一个夜晚独自离开。这夜似乎是下了些小雨。秦明早晨出门上班时见地面湿漉漉,可这夜有没有起风他却无从得知。


秦明在一九三八年除夕夜的前一天搭上了前往重庆的飞机,此时还未到春天,万物蛰伏,等待新生。


筒子楼里那抹在夕阳西下时分屡屡与秦明擦肩而过的模糊身影,在秦明离开的这天悄悄去到了顶楼。


还是白鸽乘风腾飞,翅膀扑棱的声音砸在他们彼此的耳中,就仿佛是迟来的告别。


愿离开的那夜有风。春风从四月刮向未来的每一日。


在秦明收拾完屋子,而后和衣躺下的这个夜晚,林涛还站在原地。他在等待下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他仍可以看到楼顶上那个站在腾起的白鸽之间的秦先生。


春天时秦先生总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衬衫,那衣服熨帖着秦先生的脊梁骨。


风拂来,宛如月下山间的湖。



 

全文完